陳萬合菜種行 創於: 1939年 經營: 菜種、泥土、肥料、殺蟲水 地址: 上環干諾道西8號 筆者往日甚少過海，每次坐叮叮都很喜歡窺探窗外的風景，總覺新奇而且有趣。電車軌兩旁的一切實在吸引，干諾道西港澳碼頭站前後是其中一段令筆者記憶深刻的路段，先有海安㗎啡室鮮明奪目的招牌，中間有數間菜種行，後有二十世紀初落成的西港城。對筆者而言，電車站正前方的菜種行是很神秘的店舖，對於城市人而言平日不會無故光顧，根本沒有機會了解該處為何會有幾家菜種行。執筆之際，就讀中學的表弟看見此文，好奇問到：｢甚麽是菜（遲疑了一下）種（粵語拼音第三聲）行？｣筆者小時候也問過母親這個問題，或許很多年輕一代或者眾多城市人都會問菜種行是甚麽。最近得一機會拜訪陳萬合菜種行，下文將會為大家稍稍揭開菜種行的面紗。 陳萬合菜種行創於一九三九年，舖頭一直設於干諾道西，因拆樓的緣故曾數度搬遷，由最初的四十號，遷到十號、一號和八號，在八號現址已經營了四十八載。陳萬合原名萬合，由陳氏及一友人合資經營，店名從二人的名字各取一字，取名萬合；後來拍檔在遷址之際退股，萬合由陳氏全資擁有，更名為陳萬合。店舖業務一直由陳氏主導，創辦人陳氏籍貫潮州，早年在廣州從事與菜種業有關的工作，來到香港後自自然然就開了一家菜種行謀生。店舖一直以家族經營的模式運作，只在開業初期請過伙記，現由第二代兄弟主理。哥哥回憶：｢從小就在店舖幫忙，小時候因為手比較細，所以經常幫忙把菜種裝入小鐵罐。先在方形罐身、圓形開口的小罐裡放入膠袋，然後放入半磅椰菜種子，釘上封蓋，以蠟青紙（即雞皮紙）包好，再以繩子綁實，然後到郵局寄去福建。當時自自然然就繼續在舖頭工作，一做就是一輩子了。｣弟弟則在八十年代回到店舖幫忙，如今第三代也回到舖頭工作，兩代人勤勤懇懇、齊心守業。 筆者一直好奇為何干諾道西菜種行雲集，原來這跟香港過去的農業發展和干諾道西臨海的地理位置有密切的關係。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上世紀香港的轉口貿易和工業發展都十分蓬勃，其實新界和離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有許多居民以務農為生。昔日部分居於梅窩和南丫島等地的離島農民會視乎農作物的收成每日或隔禮拜乘船到西環尾賣菜，他們下船的地點就是干諾道中的港外線碼頭（已拆卸，位置約為今海港政府大樓對開，東側為已拆卸的統一碼頭，位置約為今恆生銀行總行對開），該碼頭離干諾道西只有數分鐘的步程。這樣的背景吸引了一些商家在干諾道西一帶售賣菜種，有專賣菜種的菜種行，亦有兼賣菜種的辦館和士多。離島的農民大多習慣一早出發，下船後走到西環尾的住宅區賣菜，回程時順道前往菜種行購買種子，然後到碼頭搭早班船回去耕種。因應農民的習慣，菜種行昔日七點多就會開門。陳萬合是干諾道西為數不多的菜種行仍然訴說著港島和離島關係密切的過去。 六十年代可謂香港菜種業的高峰期，本地以及內地均對菜種需求殷切，只是干諾道西一帶已經有多達七間以零售業務為主的店舖售賣菜種（三間菜種行，四間兼賣菜種的辦館和士多），另有兩間專門從事批發業務的菜種行，各家生意蒸蒸日上。隨著本港農業在八十年代左右開始式微，菜種業生意日漸受挫。雖然內地改革開放初期為本地菜種行帶來龐大的商機，不過隨著內地與國際逐漸接軌，本地菜種行的生意再受打擊。今天，干諾道西一帶僅餘四間菜種行，主營零售與批發各二。 陳萬合多年來以零售和小批發業務為主，從開業至今，客源和生意有明顯的變化。昔日，陳萬合的主要客源為離島的農民。因為種子很輕，所以顧客每次購買的數量大多以兩計算，不過最多都可以達到二、三十斤一袋。在二零零一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前，亦有客人會到陳萬合購買菜種寄回中國，購買數量都是以兩計算，不過這不是陳萬合的主要業務，當時有其他菜種行和代理商專門批發種子進口大陸。 時至今日，農民已非陳萬合的主要客源，不過仍有一些離島的老一輩會進行小規模耕作，會到陳萬合購買少量菜種。多年來仍累積了一些出口外國的小批發生意，顧客主要是移民外國的香港人。近年社會興起種植風潮，不少學校設立小型耕地，市區又有一些社區農圃，為陳萬合帶來另類的客源。今天到陳萬合購買菜種的大多數都是散客，不過即使生意不如以往，舖頭也堅持一早八點多為各路顧客打開大門。碼頭搬遷了、農業萎縮了、銷量下跌了，為何陳萬合仍然星期一開到星期七呢？原來大約二十年前開始有一群菲傭姐姐光顧陳萬合。她們嘗過香港的菜後覺得好吃，所以就到陳萬合買菜種寄回家鄉給家人種植，後來甚至買多一些轉賣。由於星期日是菲傭姐姐的休息日，所以陳萬合特地在星期日開門招待這班客人。久而久之，有些住在菲律賓的人會直接向陳萬合訂購菜種，不過因為要徵稅，所以數量不會很多，最多大概兩、三公斤。時移世易，滄海桑田，陳萬合依然屹立在干諾道西，見證著時代的變遷。 菜種行顧名思義是賣菜種的，不過亦會兼售農業相關用品。菜種方面，陳萬合一直主要售賣傳統和主流的菜種，主打菜心和白菜，往日單單菜心都有十種八種，如今則多數賣一款名為｢四九菜心｣的品種。雖然如今的客源已經轉變，而且市場上蔬菜的品種愈來愈多，不過陳萬合主要都是售賣主流的蔬菜種子，避免出現滯銷的情況。整體而言，菜種的種類還是減少了，如今大概售賣二、三十種。菜種好與壞，就是看發芽率。問及發芽率，老闆很有信心地回答：｢我們的種子發芽率有九成！｣這種信心是對顧客的保證，讓陳萬合的金漆招牌得以延續超過八十載。發芽率是騙不了人的，種植者一試就會知道，更何況現在有實驗室以科學的方法測試發芽率，而陳萬合有時都會自己親自試種，確保品質。除了菜種外，陳萬合還會售賣肥料、泥土和殺蟲水。老闆提到陳萬合沒有售賣農具，因為往日離島的居民大多會自製農具。 菜種主要的用家固然是農夫，但原來陳萬合還有一些另類的客人購買菜種作其他用途。中醫藥學中，有些種子有食療的功效，甚至能夠入藥，故民間流傳了一些與種子有關的藥方和偏方。油菜籽是一味中藥，藥名為芸苔子，具行氣去瘀、消腫散結之效，昔日有中藥店向陳萬合購買芸苔子舊種。蘿蔔籽也是一味中藥，藥名為萊菔子，有消食開胃、化痰止咳、降氣平喘之效，往日有客人購買蘿蔔籽煲水輔助治療腎炎。莧菜籽同樣是一味中藥，藥名為莧實，治青盲翳障、目霧不明，以往有客人會買莧菜籽配豬肝（後因豬肝為內臟對健康無益，改用田雞，後又因田雞骯髒改為用瘦肉）煲水治療白內障。時至今日，中藥店可從其他途徑購入種子類的中藥，而且香港人生活素質提升，而且講求科學實證，以上提及的古方在民間日漸失傳，故如今幾乎沒有客人到陳萬合買種子煲湯水了。我們並非吹捧種子之功效，而是想跟大家分享傳統智慧。此外，有些種子可作香料之用，以氣味芳香的芫荽籽為例，昔日都有鹵水店和醬園向陳萬合購買舊種。一粒小小的種子，原來可以發揮大大的功效。近日陳萬合發生了一件趣事，有位玄學家指出火燒芥蘭種子可以改善運程，接著真的有信徒到陳萬合購買芥蘭種子。種子的用途，真是遠超想像。 在地產市場熾熱的香港，若非自置舖位，像陳萬合這種傳統店舖很難繼續走下去。香港人為了改善生活素質，每天都營營役役地工作，最後反而得出抑鬱症、焦慮症等等問題。如今，香港人慢慢懂得返璞歸真。市區開始有一些小型農圃，愈來愈多市區人喜歡到新界的農場租地種植，又有學校設置天台農場，而復耕的種子亦開始在香港萌芽。其實耕種對於我們的心理健康有療癒的作用，即使現代人的房屋環境很狹窄，其實都不妨在家嘗試種一些簡單易種的豆苗類作物。筆者在家也種了一些薄荷葉和九層塔，又正在嘗試種植豌豆苗，每天看看綠色的作物，心情確實會感到快樂，到了收成期，更會有一種滿足感。陳萬合兩代人仍然在努力耕耘，我們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努力？